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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

讲座报道 | 许化迟:齐白石与我父亲许麟庐的故事

 日期:2021-06-03   来源: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

  

编者按:4月17日下午,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社科联联合邀请著名国画大师许麟庐(齐白石弟子)之子许化迟老师作客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为市民朋友做了一场题为《齐白石与我父亲许麟庐的故事》的精彩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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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的艺术创作及生活轶事

“齐白石,原名纯芝,字渭青,号兰亭,后改名璜,字濒生,号白石、白石山翁。近现代中国绘画大师,世界文化名人。擅画花鸟、虫鱼、山水、人物,笔墨雄浑滋润,色彩浓艳明快,造型简练生动,意境淳厚朴实。所作鱼虾虫蟹,天趣横生。”——对于齐白石先生的认识,大家或许是通过电视或者书本,又或许是通过现在四通八达的网络。但是事实上,有些是不真实的,有些是媒体看着各种书自个儿添枝加叶写出来。而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故事是不存在演绎、绝对真实的故事。

其实我父亲的第一位老师是溥心畲先生,溥心畲先生也是中国了不起的大画家,他还是位皇室成员,在一九三几年的时候搬到天津居住。我父亲就是在那时认识了这两位恩师——溥心畲先生和方地山先生,方先生也是位了不起的人,他是袁寒云(袁世凯的公子,与张伯驹、张学良、溥侗并称为“民国四公子”)的老师。溥心畲先生与我父亲其实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们是忘年交。

我父亲有一次在天津的一个画廊里看到一幅画,画的是一只在大西瓜上站着的喜鹊。他觉得这幅画画得太好了,就一直想要见一下这位画家。碰巧的有这么一次机遇,我父亲在李苦禅(齐白石弟子)在天津举办的画展中,和他聊到了当初看到的那幅喜鹊图,苦禅先生说那就是我老师齐白石的作品。我父亲就表示自己很想拜齐白石先生为师,于是李苦禅先生便帮忙引荐,通过他拜会了齐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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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前),

许麟庐(后左),

李苦禅(后右)

拜会齐白石的时候,我父亲带了自己的作品去了,齐先生一看我父亲的画作,觉得非常有灵气。看完画之后齐白石答应收我父亲为学生,当时的齐白石先生已经80多岁了。原本宣布不再收学生了,但是见我父亲画得好,有灵气,小伙子又精神,就破例收了,当时我父亲20来岁。

齐白石弟子众多,甚至不下几百。但是大家真正耳熟能详的并不多,比如李苦禅先生、李可染先生、许麟庐先生……齐先生也有很多女弟子,比如老舍先生的夫人胡絜青;比如黄琪翔的夫人郭秀仪;比如吴欢的母亲、吴祖光的太太新凤霞……2020年12月5日我们在荣宝斋开了一个“师徒三人行”的画展,齐白石的掌门大孙齐展仪去了。齐展仪先生是齐白石研究会终身名誉会长,也是齐白石先生最喜爱的孙子。他与我们谈到了两个人:苦禅先生和我许伯伯,他说在齐白石先生众多弟子中跟我祖父心贴心的就是这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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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与我父亲许麟庐师徒之间的故事

在齐白石众多弟子中,他最为偏爱的就是苦禅先生与我的父亲许麟庐。苦禅先生是他在1923年收的学生,我父亲是他的关门弟子。为什么说众多弟子中偏爱这两位呢?以前拜师,是师父点头就可以了,但是我父亲拜师那会并不是,当时要有四彩礼、要有四干、四鲜、绫罗、绸缎,还要封红包,给师父磕头,磕完头之后还要请师父一家老小吃大餐,这才算是正式拜师。我父亲说真正正式拜齐先生准备这四彩礼的,在他印象中是没有的。苦禅先生也没有,因为苦禅当时穷,跟老师说想拜师,但是现在没钱,等有钱了再来孝敬老师。但是后来直到解放也一直没钱,也就没这四彩礼了。

其实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他很有钱。我爷爷是做面粉机厂的。虽然我父亲是个少爷,但是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跳舞,也不赌钱,他就好画画。我爷爷一直想培养他做面粉机厂的接班人,当时的面粉机就跟现在的高铁一般,从蒸汽车到高铁。当时的中国很落后,面都是用石碾子碾的。我爷爷是山东人,山东闹瘟疫那会他带着全家从蓬莱逃难到了天津大沽口。我爷爷非常聪明,虽然他不认识字,但是他会看图纸,逃到那以后他在德国人那做面粉机,后来他自己根据图纸做出了面粉机。当时天津只有我们一家做面粉机的,我爷爷就想培养我父亲继承这个实业,走实业救国道路。当时的面粉机确实了不起,一按电钮几千公斤、几万斤就出来了。但是我父亲偏不爱干这个,他就好画画。给他弄了几个机器去北京开了大华面粉厂,但是没开一年就把面粉厂画没了。

后来苦禅先生跟我父亲说“咱也甭弄这面粉机厂了”,因为李苦禅先生那时候生活不是很得意,天天“长”在我父亲那。除了待在我父亲这就是去齐白石先生家画画。因为笔砚纸墨都是我父亲供应的,当时买纸买墨都挺花钱的,但是他们两一晚上画一百张。画完之后苦禅就跟我父亲提议:不如开一个画店,开了画店,咱俩画的画也能放在店里卖,再把咱老师的画也拿过去卖。于是我父亲把这件事跟我爷爷说了,让他别开面粉机厂了,把厂关了开画店。我爷爷说我父亲就是一个败家子。

后来到1951年的时候,我父亲真的把这面粉机厂关了,开了一家画店。齐先生一听非常开心,给画店取了个名叫和平画店。和平画店由三位鼎鼎大名的人题写:一位是陈半丁,在当时陈半丁的画比齐白石贵得多,一张陈半丁的画能抵三张、甚至四张齐白石的画;还有一个招牌是徐悲鸿先生题的,徐先生跟我父亲关系也非常好;齐白石先生也题了一块匾牌,就是门面“和平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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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许麟庐创办的新中国第一家画店——和平画店。

分别由齐白石、徐悲鸿、陈半丁题写)

和平画店门面并不大,仅是四五十平左右,但是它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银街,以前叫西观音寺,旁边是美术学院和很多演员的宿舍。虽然画店面积不大,但是这三个招牌非常厉害,里边的内容也很丰富。黄永玉写的《比我老的老头》一书中也提过这事,说画店虽小,但是内里很精彩。就像他经常说的,包子不大,但是里面的馅太厉害了,不像现在的画店,包子挺大,里边的馅不行,全是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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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记忆中的老和平画店印象画像)

当时齐白石先生允许我父亲挂一个招牌——“齐白石专卖店”,就专门卖齐白石的画,当然也挂了一些徐悲鸿的作品,还有李苦禅的。在当时,所谓现在的大画家,包括李可染、蒋兆和、吴作人他们的作品都没人要。很多你所知道的现在顶级的画家,在当时他们的作品根本就没有人买。因为当时中国刚刚解放,一直到1960年以前,中国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真正能收画的没有几个人。

当时有能力买画是要么是军队的大将军、大元帅,要么是医生、律师这部分高收入人群,像老舍和艾青他们买画,都是因为工资高,艾青伯伯那时候工资一个月有两百多块钱。两百多块钱可以买十几张齐白石的作品,甚至更多。而60年代,傅抱石的画作,在和平画店是三十几块钱寄卖的。当时画家们还特别感激我父亲,因为大头永远给画家。现在这样的比例都很少,当时解放那么困难的时候我父亲就定下了这个规矩,让画家一定要拿大头。

当时九十多岁的齐白石先生每个礼拜也至少去一次和平画店,因为他也关心自己的作品卖得怎么样,若是卖出去了就再拿出来一些补上,而且齐老先生坐在那里就是活招牌,可以招揽生意。在那个物质匮乏、疾病缠身的年代,能活到九十多岁的人并不多,一个90多岁的老人还能在这画画,还能自由走动,是非常难得的。到1951年,齐白石先生的名气就很大了,包括徐悲鸿先生亦是如此。当时的脸盆都是搪瓷的,脸盆上都是齐白石画的虾,把水倒进去那虾跟活了似的;又或是徐悲鸿画的马,你一倒水那马就动,特别有意思。刚解放的时候有劳动模范,劳动模范奖是一个暖壶,暖壶上要么是徐悲鸿的《奔马》,要么是齐白石的《喇叭花》,这些都是家喻户晓的。把齐白石和徐悲鸿两位大师的作品作为劳模的奖励,这也是一种纪念品。

和平画店里来过很多很多大家所知道的大画家,也算是中国第一个专卖店,像何海霞、蒋兆和、李可染这样的大画家当时也把画拿到店里卖。现在,李可染《万山红遍》拍卖两亿;蒋兆和一幅人物作品拍卖三千万;傅抱石一张画能高达几千万。当时傅抱石的作品在和平画店是30块钱寄卖的。就像大家经常所说,文化这玩意,要是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话,谁还买画呢。如果国家不富强,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那么这个画永远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价钱。只有国家富强了、人民富有了,才会想到去买画、买珠宝、买瓷器、买玉器,才会出现收藏热。其实现在的画或者其他一些收藏品的价格并没有达到它的高峰,若是国家再富强、再强大,这些作品还会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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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张《荷花倒影》是齐白石先生真正的绝品,也是一次偶然之作。这是有次我父亲和苦禅先生去齐先生家给老爷子唱戏,唱完老爷子高兴了,就回到屋里画了这两张《荷花倒影》。因为两人都守着老师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老师画得这么好的作品,当时老师也很难为,不知道两张作品哪张给谁。92岁的齐老先生也是小孩子心性,最后是抓阄决定的。荷花倒影这幅归我父亲,荷花花瓣那幅是苦禅先生的。他们抓完之后老师才在画上提了词——“苦禅得此缘也,麟庐得此缘也,九十二白石画若是何缘故?问麟庐、苦禅二人便知”。这两幅画中就是有这样一个故事,这两幅画也受到了很多中国美术评论家的赞许。

其实这两幅作品有两处硬伤:第一处是荷花的倒影为什么荷花在上边,这个倒影也冲着上边,这就与物理不符。为什么蝌蚪能看到倒影呢?这也不对,蝌蚪看不见啊。中国美术大评论家薛永年先生说这幅画好就好在这里,这其实就是齐先生大写意的意向,把这个东西画到“惟妙惟肖”,这是他心中的一种想法。齐白石先生是从来不随意送画的,他写过很多的便条“不论交情,不论亲朋好友,润金要照付”。那么这两张画为什么要给这两个弟子呢?其实就是太疼爱这两位弟子了。

齐老先生一生当中画了上万张画,他没有把自己自居为顶级大师。我父亲经常跟我说你齐爷爷画画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没有别的,也并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他就希望画俩画能卖出去,养活家里十几二十口人。当时在和平画店出售的作品是五块钱一尺,我父亲曾跟齐老先生说这画价格太便宜了,建议提到十块钱。齐老先生一听吓一跳,他说“麟庐啊,还有一大家子人啊”。我父亲明白齐老先生是怕涨价了就没人要了。我父亲跟老师说,“不会的,那谁谁谁的画作比您都贵,像陈半丁比老师的作品贵多了”,于是才涨到了十块。

画作是精神产物,按照当时的心境,产生的灵感创作。所以齐白石先生有的画可以卖上百万甚至上亿,有些几十万。就像这两张《荷花倒影》,当时的老爷子听完了俩学生唱戏,所作出的两张这样的精品。齐先生一辈子仅此两张,即使是卖上千万的那幅也是他在几百张里头的一张精品。反而给我父亲、我母亲所作的这些画都是精品,比如说他给我母亲画的一些作品……

1952年,齐老先生在我出生的时候从跨车胡同拉着洋车过来,一个拉洋车的70多岁了,拉着一个90多岁的,可给我母亲吓坏了。那时候离解放也就两三年时间,还很封建,说坐月子不能见人的。不过老爷子不管,就朝我母亲那房子去了,进来之后听说我父亲还在店里,就赶紧叫我们家保姆去把我父亲请回来。之后给了十块钱,当时的十块钱很大,尤其是齐白石老先生要给十块钱很难,特别难。但还是给了我十块钱,说拿老爷子的钱这孩子长命百岁。后来还给我哥哥画了一张画,画中是一根绳把一只青蛙拴在芦苇上。

后来,我问我母亲说为什么不给我也画一幅画,给十块钱干什么?我母亲说齐爷爷给的这十块钱可比画珍贵多了。也是,咱也不知道他的画作后来能卖几百万、上千万啊。这也印证我从娘胎里就注定要搞艺术品,毕竟齐白石老先生都给了我十块钱。

齐白石先生对我母亲也特别好,我母亲也把他当亲爹一样。无论是什么节日,一个月怎么都要看老爷子一次。齐老先生的画从来不随意送人画,基本都是明码出售,但是他给我母亲的画作都是送的,且都是精品。齐老先生晚年好吃芋头和螃蟹,我母亲一买螃蟹就是十斤八斤地给他,他还掂掂重量,说“哎呀,龄文呐,买得太重你拿得动吗?”。要是我母亲想走还不行,今天必须留下来吃饭。有一次留我母亲吃饭的时候也把他女儿、小儿子、四叔、四儿子和五儿子都叫过来一起吃饭。齐老先生给我母亲夹一块肉,又给他的女儿齐良芷夹了一块。齐良芷都想哭了,说“嫂子(她管我母亲叫二嫂),我爸那么大岁数了,从没夹过肉给我,这还是您来了,看在您的面子上夹了块肉给我”。当时物质贫乏,但齐先生家吃个红烧肉那还吃得起,穷人家就真是很难了。

有位有名的大画家曾跟我说“九弟啊,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画画啊,有几百万人吗?”,我说“哥,那得有几千万人都在画画”。画画的人已经过千万了,因为都觉得以后能卖几个亿。其实画画是非常难的,吴冠中跟他的孩子说,你们不能学画画。所以吴冠中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学画画的。中国画画的有上千万人,又有几个能靠画画吃饭?为什么有几十万张齐白石的假画出来,因为他们靠造假生活啊。不仅仅是齐白石,还有李可染、吴冠中、徐悲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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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题写的《竹箫斋》

上图是郭沫若先生给我家题的,竹箫斋是我家的堂号,每个人都有堂号,有的叫白云斋,也有叫瓦罐斋的,李可染先生叫师牛堂。郭沫若先生是和平画店的常客,他一个礼拜最少去三四次。当时郭沫若先生是副总理,经常到和平画店写书法。《竹箫斋》这个招牌是1960年郭沫若写给我父亲的,这个招牌是全中国很多的画家都写过了,包括傅抱石先生、唐云先生、黄永玉先生、亚明先生、宋文治先生,包括张伯驹先生都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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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心畬题字)

这是溥心畲先生给我父亲写的麟庐,也是后来他知道齐先生给我父亲起了个艺名叫许麟庐。许麟庐这个名字从1945年一直沿用了到他95岁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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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父亲的《雄鹰图》,由叶剑英给我父亲题的——“英雄老去心犹壮,独立苍茫有所思”。当时是1977年,叶帅的生日,我父亲给叶帅画了两张画,后来他题了一张,自己留下,一张让他儿子叶选宁又送给我父亲。从这个关系看来,我父亲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值得尊敬的一位画家。

嘉宾简介:

许化迟:著名国画大师许麟庐(齐白石弟子)之子,书画家、收藏家、鉴赏家。现任北京和平艺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北京竹箫斋书画院院长,烟台市博物馆——许麟庐艺术馆名誉馆长。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书画及鉴赏,得到刘海粟、陆俨少、黄苗子、宗其香、黄永玉等前辈大家的教诲。1971年拜国画大师胡爽庵先生为师,得其真传,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多年来,坚持参加社会公益活动,致力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事业。2020年,成功策划举办"三人行——齐白石 李苦禅 许麟庐艺术联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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