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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研究

余光中文学和翻译中的乡愁

 日期:2024-10-3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探讨余光中的文学和翻译思想,离不开“现代性”和“乡愁”这两个主题。余光中的文学和翻译围绕中西之间及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展开。有论者指出:“余光中诗意的思想不仅隐含着20世纪中国文学从‘古典’到‘先锋’的孕育新生,也烛照着20世纪中国新文化精神之生发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演进历程。”

  余光中左手写诗,右手为文,兼事翻译与评论。面对现代性与传统的冲突,余光中主张融合中西,找到传统与现代结合的方式,走“新古典主义”之路。这种主张不仅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也体现在他的翻译实践和翻译评论中。他不仅在散文、诗歌中抒发故国之思,表达对祖国山河和人文历史的向往与追求,还在翻译中“返乡”,通过翻译找到现代和传统的结合之路,找到中西对话之道,在语言表达中寻求文化身份认同,抒发乡愁,完成文化上和心理上的“返乡”之旅。

  乡愁与文化认同

  余光中说:“所谓乡愁,原有地理、民族、历史、文化等层次,……乡愁并不限于地理,它应该是立体的,还包含了时间……地理的乡愁要乘以时间的沧桑,才有深度。”在不断思索传统与现代关系的过程中,在不断地创作实践与探索中,余光中实现了从传统到现代再到“新古典主义”的转变,不断抒发乡愁,完成文化与心理的“返乡”之旅。

  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文学是余光中的根,是他创作的源头。余光中在一次访谈中表示,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是中国古典文学,其次是西洋文学,最后才是“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余光中三次旅居美国,这些经历增长了其学识,拓展了其文化视野,深化了其“乡愁”理念。在欧美求学讲学的丰富经历、现代性的冲击、异国语言文化的推动,给予他从外部观察母语和母语文化的机会,在内与外的辩证观察中,余光中对于母语和故乡有了新的理解。他逐渐摸索到了文学创作的道路,认识到了建构一国文化的应有之义,看到了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的重要意义。

  余光中推崇传统,强调传统对民族文化的重要性。他认为,传统是一个民族最耐久、最优秀的智慧结晶,流在后人的血管里,出入于后人的呼吸之中。传统博大而精深,是一个雪球,要不断地努力向前推进,方能愈滚愈大。他利用传统,发扬传统,重新认识传统,使之与现代人的生活相结合形塑成新的传统,从而推动文化的发展。

  在吸收外来文化影响、践行“新古典主义”的过程中,余光中一次又一次扑向母语文化的怀抱,一次次在语言表达中抒发乡愁。这是实现文化身份认同的过程,是皈依母语文化并在创造中提升母语文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余光中构建了一个“创造性的自我”,实现了在语言中找到回家之路的理想。

  翻译与文化返乡

  余光中的翻译评论和翻译实践始终紧紧围绕翻译对中华文化和汉语的影响展开。他在诗歌与散文创作中抒发乡愁,探索并实践“新古典主义”,也在翻译中践行“新古典主义”、拥抱中华文化。

  余光中认为,翻译可以对文化发生重大的影响。好的翻译可以促进本国文化的发展,劣质翻译则会带来不良影响。在劣质翻译中,“恶性西化”的译文是主要问题。早在1961年,余光中就已警觉到西化之失,发表多篇评论,深入分析了中文西化的历史背景、“恶性西化”中文的表现及形成原因,直陈恶性西化带来的影响,提出“善性西化”之道。

  在余光中看来,与梵文相比,英文对中文的影响能渗入文法,主要原因在于西方文化借英文及翻译大量输入之时,正值中国文化趋于弱势,文言已经僵化,白话刚刚发展、力有不逮,所以产生了“消化不良”的现象。“畸形欧化”或“恶性西化”是很多中译最严重的问题,主要原因是中文不济,而不是英文不解。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劣译迭出,美丽的中文遭受日渐严重的扭曲与污染。余光中表示,一般知识分子包括在校的大专学生在内,所写的白话文“恶性西化”的现象正日益严重。

  余光中同时提出,高妙的西化更可以截长补短,但是太快太强的西化破坏了中文的自然生态,就成了“恶性西化”。对中文发展有益的是“善性西化”,是“西而化之”以致“化西为中”。上乘的翻译是“善性西化”的样品。余光中引用钱锺书等翻译大家的作品阐释何为上乘翻译,何为“善性西化”。他认为,译者中文功底深厚,博学多识,外语功力高强,精通截长补短化瘀解滞之道,就能用无曲不达的中文去诱捕不肯就范的英文。这种“西而化之”的上乘译文远胜“西而不化”的无数创作。

  余光中对翻译、文化与语言的思考也渗透着对现代性的反思,努力通过上乘翻译建构一个现代中国形象。他深入思考五四新文化运动带来的影响。对于“五四”拗口语言和翻译腔的分析,其实是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激进现代派的反驳,是重视传统、强调传统作用的表现。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激进派主张全面革除文言,代之以欧化语言,甚至是世界语。世界语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是西化的影响却很普遍。对此,余光中发出了呼吁。

  “新古典主义”精神贯穿了余光中的思考之中,它是传统与现代、本土风味与外来因素的结合。正如有论者所说的:“余光中追求受过现代意识洗礼的‘古典’和有着深厚古典背景的‘现代’。”

  “语言是存在的家”

  不论是诗歌散文创作还是翻译实践和评论,余光中的目的都是“回国”,在现代性的冲突中审视、思考传统,在语言中回到魂牵梦绕的理想家园。

  “语言是存在的家”,海德格尔的诗意判断揭示了语言、人、存在之间的关系。“语言乃是一地域,也就是说,它是存在的家园。语言的本性并非在指称之中消耗自身,它也不仅仅是具有指号或密码特性的事物。因为语言乃是家园,我们依靠不断穿越此家园而到达所是。”

  三次旅居美国,身处异国他乡,远离故土和乡音,在外语及异国文化的包围中,余光中身受的压力及孤独可想而知,思乡之情益浓,对中华文化的向往及眷恋益深。及至回国之后,文化差异与语言定位的矛盾、文化认同与情感归属,这些主题推动余光中深入思考中西之间、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关系,在实践探索中走向“新古典主义”,实现中西融合、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以一种新的形式、新的语言皈依中华文化,实现文化身份认同,一解“乡愁”。

  “乡愁”并不限于地理,“返乡”也并非单指返回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有论者认为,“余光中笔下的‘乡愁’是一种具有高度象征性的文化符号,‘回乡’不是返回某个特定的地理区域,而是华人在精神和心灵上回归中国、中国传统、中国文化”。

  旅居美国的余光中,深深感受到现代性冲突,“无限敬仰、自觉传承祖国文化、积极认同祖国文化历史背景”,穿越时间,从古典走到现代,用“新古典主义”的精神和主张,用善性西化的语言,在创作和翻译中,“返乡”之梦得以实现,乡愁得以纾解。

  (作者系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